成都城市民宿在发展中求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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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暑假,吴一凡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在爱彼迎上订了一间四人居的民宿,邀请自己的三位好友来到了星城银座小区。吴一凡特意在爱彼迎上选择了靠近市中心春熙路一带的民宿,这样方便和朋友吃完晚饭后可以直接回到民宿开始自己的生日派对。只是让吴一凡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和朋友从小区门口到进入小区成功入住民宿,足足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刚到达小区铁门外,门卫便拦住了自己:“你们是干嘛的?”,“住民宿的。”吴一凡掏出了手机,点开爱彼迎民宿的app,将首页页面调整成自己所定的那家民宿,递给门卫看。“哦,住民宿的需要登记。”门卫跟他说,“把你们的身份证都给我登记一下。”吴一凡和朋友们掏出四张身份证递给了门卫。“你们住民宿是干什么的?”门卫一边登记,一边开始了细致的“盘查”工作。“一起庆祝生日,玩一玩。”“你们只是玩一玩的?”“嗯。”“之后进出小区都需要登记的,等会将你们的单元号楼层都写清楚。”“行。”没过多久又有几个推着巨大行李箱的人走了过来。那些人本想直接跟着居民刷卡进入小区,却被另外一个门卫拦住,“你们干什么的?不能跟随小区居民一起进去的,外来人员要登记!来这里等一下,等他们登记完了你们一起进去。”那几个推着行李箱的人本已走进了小区门,又被怯怯的叫了回来,等在吴一凡身后。吴一凡叹了口气,心想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小区啊?终于等到一行四人的信息都登记完后,小区大门向他们打开,门卫不忘在一旁叮嘱:“出来进去都要登记的,记住了啊!”吴一凡到了民宿门口,开门输入密码,告诉房东自己和朋友已经入住。手机的另一端是房东杨洋反反复复的嘱咐:“晚上动静麻烦小一点哦”,吴一凡和朋友们与房东核对好入住事宜后便安心住下了。开在小区里的城市民宿像吴一凡这样想入住城市民宿的人越来越多,城市民宿作为一种新兴的住宿模式,正受到越来越多年轻人的追捧。为了与市面上花样繁多的民宿形式作出区分,人们一般根据民宿所处的地理位置,将民宿区分为乡村民宿和城市民宿。而本文中的城市民宿是指城镇居民利用城镇空置民居空间进行改造,依托城市文化历史资源、结合城市自然景观资源和周边旅游资源为住客提供餐饮、住宿、文化体验服务的小规模接待设施。随着“共享经济”这一概念在越来越多的行业和领域被提及,以民宿行业为代表的“共享住宿”有着诸多优点。不仅使得人们多样化的住宿需求得到满足,也制造了众多就业、创业的机会,成为传统住宿服务业转型的新动力。目前,城市民宿在中国一二线城市的发展速度极快,势头强劲。一些网友在参与记者发放的网络问卷中被问及为何会选择城市民宿作为旅游的住所时,都将旅游体验、价格因素考虑在内,城市民宿因其个性化的装修和人性化的服务正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人或家庭旅游出行的首选。许多游客希望通过入住城市民宿,近距离感受一座城市的文化内涵和人文气息。

关于选择城市民宿入住原因的问卷调查结果

国家信息中心在年7月发布的《中国共享住宿发展报告》指出,年我国共享住宿的交易规模约亿元,比去年增长37.5%。而参与人数更是高达万人,比上年增长6.9%,覆盖多个城市。集中分布在一线和准一线的城市房源中,成都位列第四,而成都市的活跃用户数更是位居榜首,表明成都市的民宿行业发展势头迅猛。

图片源自《中国共享住宿发展报告》

作为中国西部最重要的旅游城市,成都市近年来一跃成为新晋的网红打卡圣地,每年吸引上万游客前来观光旅游。成都民宿市场的火爆与其绝佳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旅游资源密不可分,与成都市旅游业和民宿行业发展火热的现状稍有不符的是,有关成都市城市民宿纠纷的报道却屡见于报端。

纠纷不断,城市民宿发展之困

年7月16日晚,义学巷60号都汇华庭小区民宿主与业主上演着一场激烈的对抗。小区内的一些业主将印有民宿主个人信息的小纸片四处抛撒,试图以此“威胁”民宿主,让他们结束在小区内的城市民宿经营活动。而民宿主开始了“报复”行为,破坏贴有物业倡议书的门型展架。小区内的其他业主认为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势必造成恶性事件,影响恶劣。小区业主杜女士称,年上半年,小区的民宿乱象愈演愈烈,严重影响业主的正常生活和人身安全。“这些民宿都是无证经营的,入住的人员来自天南地北,根本无法通过公安联网查实身份。”物管与小区业主都很无奈,只有在小区门口静坐,希望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类似的纠纷事件不仅发生在恒大都汇华庭这一个小区里,据不完全统计,仅年一年,就有来自4家媒体的6篇报道集中反映了成都市一些居民小区内因有人开办民宿而与小区居民引发纠纷的事件,可是,每次在媒体上曝光出一个小区内的城市民宿纠纷案后,在相隔不远的其他小区依旧会出现类似事件,屡禁不止。

成都近五年城市民宿纠纷报道的不完全统计

据统计,在成都的“地方领导留言板”内,自年6月26日有第一条关于小区内有业主开办民宿的投诉留言后,截至年4月1日为止关于城市民宿的留言讨论共有49条,其中小区业主的投诉共有39条,被投诉的小区集中于青羊区、锦江区、武侯区、成华区等区县,有部分小区有被多次留言投诉现象。

成都市“地方领导留言板”关于民宿纠纷留言的不完全统计

仔细分析这些由民宿所引发的纠纷便不难发现,主要的争议点都很相似,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一是担心住客的身份不明,会造成安全隐患;二是住客频繁进出小区,有些住客晚上会发出噪音,影响小区居民正常的生活作息;三是一些住客的素质低下,会破坏小区内的公共设施,侵占小区公共资源;四是小区业主质疑民宿的合法性,是否存在无证经营的情况。五是部分民宿涉嫌非法“住改商”及由此带来的房屋违规改建的问题。不仅是小区内的业主有这种困扰,作为消费者的游客也有着复杂的心理。一方面,他们希望能入住城市民宿,感受在地文化,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民宿也能拥有和酒店行业一样的安全及卫生标准,不用担心入住到“黑民宿”里,自己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按照我自己的经验,小区内办民宿是有必要跟住户们协商的。我之前住的民宿就是在小区,民宿房东就要求我们入住进去的时候不能说是住客,因为同栋的住户不会允许。”游客吴乐欣觉得民宿虽然比酒店便宜,但在管理方面应该更加严谨。在她看来,入住小区城市民宿的住客太杂会产生安全隐患。在问卷调查中,当被问到城市民宿与其他住宿模式相比有什么缺点时,过半数的人觉得害怕入住小区,担心与小区业主产生纠纷。

城市民宿与其他住宿模式下相比存在的缺点

游走在灰色地带,身份认定模糊

而在这些关于城市民宿的纠纷中,最根源的问题还是要落到小区里是否可以开办民宿上。对于很多小区业主而言,小区里不能开民宿与其房屋性质有关。刚进入民宿行业一年半时间的Tom将自己的七套民宿挂在一个专业酒店的管理公司名下,为他省去了很多麻烦。在Tom眼里,以何种形式在城市里开办民宿,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学问”。“成都这边住宅小区普遍拒绝民宿入住,所以现阶段成都的民宿有相当部分都集中在公寓楼当中。因为住宅性质的小区事实上是不适合民宿经营的,对租客、业主、民宿主而言都有潜在风险。”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住宅商用的问题,城市居民在住宅小区内开展短期的出租住宿服务,虽然没有改变房屋所有权的归属,但是却使房屋的功能从居住转变为商业经营场所。从房屋的性质上看,住宅性小区属于民用住房,有较为封闭的小区环境。而公寓楼属于商用性住房,人员流动性较高。长远来看,住宅性小区的水电费支出远少于公寓楼。正因为二者在水电费支出以及舒适度上存在差距,众多民宿主选择在住宅性小区开办民宿。可是,目前城市住宅性用房短租的合法地位还未明确,而我国现有法律在这一块还处于空白区,大多数纠纷事件都是根据《物权法》第七十七条“将住宅改变为经营性用房的规定业主不得违反法律、法规以及管理规约,将住宅改变为经营性用房。业主将住宅改变为经营性用房的,除遵守法律、法规以及管理规约外,应当经有利害关系的业主同意。”但现在各地实施的物业管理条例并没有较为统一的规定,存在一定差异,这让大部分小区里的城市民宿处于监管的“灰色地带”。“即使民宿经营者获得了有关部门的审批,在法律上是合法的,也一样要征得同住小区居民的同意。因为这会对整个生活居住环境造成影响,有可能触犯到到居民的生存权。”三明市李春贺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潘长辉认为,住宅性小区开办经营性场所会影响到居民生活。“这种问题跟在住宅区内开办大排档、酒店旅馆等性质的营业场所一样,我认为是不太适合的,住宅小区的性质就不太符合民宿主去开民宿。”

无证无照经营,缺乏有效监管

小区居民除了对房屋性质是否适合开办民宿有疑虑外,还对民宿主自身经营的合法性抱有疑心。不少小区居民认为那些开民宿的人没有合法的证件,一旦出现问题无法追责。在采访过程中,记者发现,大部分民宿主都处于无证无照经营的状态。“办证复杂手续繁多”、“平台并不需要办证”、”办不办证都不影响民宿的正常经营”似乎成为了多数民宿主选择不办证的一个原因,也成为市场监管的一个缺口。“现在我们这里就是缺乏一个统一的管理制度,想办个合法的经营证件都很难,我们也不知道出现纠纷找谁去解决。”李上月进入城市民宿行业刚满一年,他觉得有很多纠纷问题归根到底是监管上不到位。监管缺位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一些民宿主自身的权益受到侵犯。作为一名全职的民宿主,杨洋从16年开始经营,目前在成都和贵阳经营着自己的28套民宿。杨洋在经营民宿的过程中也遇到过纠纷,“如果我不多交五倍的物管费,就得结束营业了。”他回忆起两年前发生在星城银座小区的纠纷案还心有余悸。星城银座小区,是杨洋经营的民宿所在的小区之一,地处在春熙路上的住宅性小区中,“因为有些住客会比较闹,晚上扰民了。小区居民跟物业管理处反馈,然后来威胁我,说如果不多给五倍物业费就要去报警。”杨洋无奈地说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只能交钱。”为了避免遇到类似的纠纷,经营过十套民宿的张思雨说:“一般入住到了一个小区之后,都会跟那个小区的保安物业打点好关系,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因为缺乏法律上的有效证件和市场上的长效监管,像杨洋、张思雨这样的个体民宿主在经营上有很大的随意性。一旦这些民宿主遭遇到了纠纷事件,多数民宿主表示,做最坏的打算就是退出市场,结束在小区里的城市民宿经营。由于和业主们频繁发生纠纷,原本在都汇华庭经营了20余间民宿的张涛表示,自己已经逐渐退出经营,并将几套房改为了长租。现在,包括都汇华庭在内的许多小区铁门外,已经发布了禁止城市民宿入住小区的禁令。

恒大都汇华庭小区门口的公告牌

不过,与那些无证经营的民宿主不同,刚在年开始自己民宿事业的刘燕玲却在邻居的提醒和帮助下,意外的办下了能够让自己民宿站稳脚跟的特种行业经营许可证。据了解,特种行业是指在工商服务业中,因经营业务的内容和性质而易于被犯罪分子利用,由国家或地方法规规定交由公安机关实行治安行政管理的行业。在国内,开设酒馆旅社以及拍卖所等一些场所时,需要特种行业经营许可证。“我邻居刚好是警察,刚好知道点做民宿办理证件的流程。他告诉我应该去办个证件,这样对以后的民宿经营有帮助,所以我们就去办理了。”刘燕玲向记者解释着。在邻居的“帮忙”下,她顺利地办下了许可证。但并不是所有民宿主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在多数情况下,办理过程非常复杂。申请时,要向公安机关提供由消防部门开具的鉴定书,还要获得上级主管机关的批复以及其他材料。作为个体经营的民宿主们,要获得这些材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作为监管者,他们也苦于没有一部具有法律效力的法律法规来协助他们管理规范城市民宿的经营活动。成都市文化广电旅游局的一位负责人刘毅介绍道,“四川省厅目前没有出台具体的规定,各个市地州根据当地实际情况民宿经营活动。”他给记者出示了一份由国家信息中心分享经济研究中心于年11月发布的《共享住宿服务规范》。这一条例的适用范围虽然涵盖了乡村民宿和城市民宿,但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便会发现里面涉及城市民宿的条例并不多。仅有“应与物业管理部门建立必要的联系,对日常客流进行有效管理”这一条内容给城市民宿在经营管理方面提出了建议。但这一条例并无法律的强制力,对于执法者和监管者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效用。时隔一年,年4月,成都市便发布了一则《成都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促进民宿业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这一意见的颁布似乎让处于“灰色地带”中的城市民宿经营者看到了一线希望。但这一意见同样不具有法律效力,对于是否允许在住宅小区内开办民宿也没有明确的回应。“虽然目前还没有针对城市民宿出台相关的法律法规,但是法律的制定具有滞后性,总是要等到某一领域出现问题了才会推动相关立法的完善。”潘长辉解释道,他觉得目前城市民宿出现的问题还没有被纳入相关的法律里,必须要制定新的法律条款来解决这些问题。

解困之道

纵观全国,在其他热门旅游城市中的城市民宿却并未出现像成都这么明显的冲突。进一步调查发现,一些地区的管理条例是值得借鉴的。以浙江省杭州市为例,杭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在年的8月18日就发布了《民宿业服务等级划分与评定规范》(以下简称《标准》)。《标准》中规定,民宿总客房数在15间以内,每幢单体建筑客房数不超过5间,单体建筑面积一般控制在平方米以下,建筑层数不超过3层(含)。对于房屋数量和规格的严格把控也在很大程度上杜绝了民宿主将民宿开在小区里,而更多的是采用整栋房间来经营民宿。这一规范与现有条例和规范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划定了民宿的种类,并制定了相应的评分标准,可操作性和指导性极强。一旦出现不符合标准的民宿相关部门具有一票否决权,可直接取缔该民宿。不仅如此,这份规范条例的附件中还给出了各等级民宿的基本要求、品质要求和特色要求,从环境交通到前台接待再到餐饮服务,可谓是事无巨细,应有的规范和要求都能找到相应的内容。最为关键的是,这份规范的最后还有一张各等级民宿的申请表,想要合法开办民宿,可将这张申请表交至有关部门并办理所需的证件。厦门市于年1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厦门经济特区旅游条例》中第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条明确规定了开办民宿需要的基本条件。其中,第三十七条明确提出“思明区、湖里区人民政府应当划定民宿开办区域”,“鼓浪屿家庭旅馆的管理办法由市人民政府另行制定”。虽并未明确城市民宿是否适用这几项条例,但可以看出厦门市对民宿业采取属地管理原则,一定程度上也给城市民宿的发展创造了很大的空间。作为亚洲较早开展民宿活动的日本,在法律法规的制定上,有许多可取之处。年6月,日本实施了旨在规范短租民宿行业的《住宅宿泊事业法》。这一法律规定有意经营民宿者需向地方政府提交附带个人和房产信息等资料的申请,获得受理后方可合法对外提供住宿服务,未履行手续的民宿属于“黑民宿”。在此严格管控下,近上千家违法民宿遭到惩治并结束经营,为民宿行业未来在日本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对于民宿业,成都市金牛区文旅体广新局副局长邓喻文认为政府对它们应有更开放的态度,并给予一定的政策扶持,将其做成一个产业集群。她建议,成都可以参考浙江的做法。“在消防管理、治安管理上要有细化动作,同时要听取各方声音,城市民宿过程中的受益者和受害者都要兼顾到。”吴乐欣即将和家人入住下一个旅游目的地的城市民宿,她觉得城市民宿被大众接受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最好是与公安系统联网、入住审核条件与酒店相同,并且需要相关部门协同管理,这样住客和房东也能更好地维护自己的权益。”民宿主们的接单日常还在继续,对他们来说,希望能够早日得到一张城市民宿的合法“身份证”,让自己的民宿不断在发展寻得突破,行稳致远。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刘毅、吴乐欣、Tom为化名)

参考文献

[1]中国共享住宿发展[R/OL].国家信息中心分享经济研究中心,-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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