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宋代赵师秀的这一首《约客》即使今日看来,也丝毫没有违和的痕迹。
只是时过境迁,同样梅雨季,宋人在长达数周的黄梅雨季可以“闲敲落子”,而我们却没了那份闲情逸致和时间,只能在暴雨微凉中,湿了鞋袜与罗衫、折了伞骨和妆容,众多烦恼中的乐趣似乎又有点恶搞的嫌疑——在朋友圈看落汤如鸡、人生海海……
在旧时,什么都慢的年代,约个客可以等至半夜。
而当下,时间、耐心却成了稀缺品,一味地追求速度和快餐文化,我们并没有变得更幸福,因为一切都失了速,我们付出的代价,就是时间的沉淀和发酵。
你默念快快过去的梅雨季,在古人眼中是“乍晴还雨香罗怯”
面对梅雨季过分的缠绵,虽然从古至今,都是一样地吃不消。
但古人明显要浪漫了而很多,他们更多的是用一双眼睛、一份心思,去慢慢体味时节与私人志趣的情投意合。
《花心动》宋·曹勋绿结阴浓,渐南风初到、旧家庭院。细麦落花,圆荷浮叶,翠径受风新燕。乍晴还雨香罗怯,惜柳絮、已将春远。最好处,清和气暖,喜拈轻扇。好对层轩邃馆。供极目晴云,晓江横练。煮酒试尝,梅子团青,草草也休辞劝。待等闲暇寻胜去,又闲事、有时萦绊。且趁取良辰,醉后莫管。
在宋代的御用词人曹勋的《花心动》中,这一幅“梅子酒、诗词卷,青梅时节”的画卷被描摹地缱绻至极。虽然末尾一句“趁取良辰,醉后莫管”这种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处事态度,也注定了他一生的悲剧,成为了南宋那段屈辱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
但朝代更迭、历史兴亡,而今,顶多惹我们一声叹息,然而他在诗作中留下的“煮酒试尝,梅子团青,草草也休辞劝”却能成为一种传承而延续至今。
“重来一梦,手搓梅子,煮酒初尝”才是梅雨时节的正经事
梅雨季,我们和古人都会做的事也许就是——窗前听雨,或者听雨而眠,但耐不住寂寞的我们又怎会懂“丝丝点点,听檐前、不住隔纱窗滴”(清·陈维崧《念奴娇·雨窗怀松之南水》)的心绪浅浅,也不会懂“几日梅子应黄,先将些雨,送个愁消息”(清·陈维崧《念奴娇·雨窗怀松之南水》)的时节物语,更不会懂何以解愁,唯有梅子酒一壶的无声默契。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宋·张先《千秋岁》)
当挂在枝头的累累青梅,经历了江南的烟雨和诗意,开始由青变黄之后,一种青涩而婉约的心绪就弥漫在心头,伴随着梅子的清香,把我们的思绪也拉回到曾经的纯真年代。
李白在五言古诗《长干行》中所描写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追忆,恐怕早已随着南京古长干里的遗迹消失在风中,可遇而不求,或是只能梦中邂逅,但青梅煮酒的往事,我们依然可以拿来古为今用,或者三五好友论英雄,或者小酌几杯梅子酒,又或者亲手酿一壶时间煮的酒。
《三国演义》中,当刘备和曹操“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时,青梅园里的颗颗都带着刀光剑气、明争暗斗。
当晏殊在《诉衷情·青梅煮酒斗时新》中词曰:
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挥绣袂,展香茵。叙情亲。此情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彼此,青梅都还只是盐渍或蜜渍的佐酒之物,而煮酒也只是浑浊而不易醉的粮食酒。
一时间,闹不清,到底是梅子入酒,还是梅子佐酒,哪个更是醉人。
想来,比起梅干来,还是微黄的梅子,以饱满而圆润的模样,置身于清澈晶莹的酒液中更得其味吧。
无需品尝,梅子酒三个字从一经舌尖吐出,就已经是交融着果香的柔蜜与酒香的浓烈,而成为心间深深的陶醉。
“重来一梦,手搓梅子,煮酒初尝”(宋·晁冲之《玉蝴蝶》)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最是梅子在手一浑圆的点缀。
白落梅说,若生活在宋朝,她愿意做一个守着篱院的农女,以自制的梅子酒,换路过书生的几卷诗词。
不过,我却要说,生活在当下,我更愿意亲手酿制一坛梅子酒,在快的时代里,留住一点岁月缠绕的痕迹,再让辛辣中微甜的回甘,一点一滴品咂出人生的滋味,这是只属于自己的小确幸。
梅雨季,梅子酒的极简DIY手工制法
第1步:选取六月梅雨季,太湖边东西群山的新鲜青梅,光福邓尉者为佳;
第2步:足量的冰糖,与冰糖等量的25~45°白酒,漂亮的大个头透明玻璃器皿;
第3步:青梅洗净并浸泡2小时,以去除涩味,然后晾干,并去除果蒂、果柄,稍微扎孔;
第4步:一层梅子,一层冰糖,装至容易的3/4处时,请豪放地倒酒;
第5步:密封后,常温阴凉避光处,等待时光的酝酿。
三个月后,就可以开封饮用,半年或一年后风味更佳。
梅雨季,杨梅酒也可以如法炮制
除了青梅,一时来不及吃完的杨梅,也可以如法炮制,只需要特别注意杨梅要用盐水洗净,杨梅就惹人怜爱的,最是那深红欲滴的色泽,大概古人“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莫名狂热,多少也是葡萄酒比之浊酒的艳光四射。
旧时,江南人家,酿制杨梅酒都是以缸来计的,熟透的杨梅,深红,且自带酒味,再配上黄冰糖与黄酒,静静地在暗处蛰伏,等到年节时分,拿出来,就是沉甸甸的一份丰年象征。
至今,犹记得,江南的家人们,端着碗喝着自制的米酒、杨梅酒时,那种小富即安的骄傲和自得,甚是想念。
等到足了时光,启封了酒坛、酒瓶,倒出一碗梅子酒,兑上一点儿水,稀释掉凝练的厚重,但是那果酒的后劲,却未曾小了半分。
正如这梅雨季节,虽是转瞬即逝,但是带给我们的梅子酒,却是韵味余长,惊艳了似水流年。